9岁主演《这个杀手不太冷》、18岁以全A成绩被哈佛大学录取的“学霸”奥斯卡影后娜塔莉•波特曼5月22日回母校演讲。她与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分享的是她的不完美和不自信。波特曼回忆了她在哈佛度过的黑暗时刻——因为演员的身份而受到质疑,感到自卑,大二那年几次在与教授会面时失声痛哭。
波特曼还回忆,拍摄《黑天鹅》的经历让她认识到,对自身局限的毫无所知让她勇于接受挑战。她告诉毕业生们,“你的无经验是种财富,能让你有原创和跳出常规的点子。接受你经验上的缺乏,把它当成财富来用。”
以下是娜塔莉•波特曼的演讲全文,由谷大白话听译并授权澎湃新闻发表:
2015届毕业生,你们好。今天来到这里非常荣幸,库拉那校长、各位老师,各位家长、尤其是各位毕业生,非常感谢你们邀请我。首先,我必须得承认,因为否认不了,因为维基解密公布的索尼被黑资料中已经爆出,当我接到邀请时,我回复的是:“哇哦!这可太棒了!我得找几个搞笑写手代笔阿,你说呢?”这段天下皆知的最初回复背后的原因是,我们毕业日时有幸请来威尔法瑞尔做讲者,当时许多同学宿醉未醒,或者嗨劲没过,就想傻笑。所以我要承认,即便是毕业12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对自己的价值毫无自信。我必须提醒自己,你来这里是有原因的。
我今天的感受跟我1999年初到哈佛成为新生时的心情一样,说起这件事我还是很震惊,当时你们还上幼儿园呢。我感觉肯定是哪里出了错,感觉我的智商不配来这。而我每次开口说话时,都必须要证明我不只是个白痴女演员而已。所以我要先道个歉,这场演讲不会太搞笑,我不是个笑星,我也没找写手代笔,不过今天我在这里是要告诉你们,哈佛明天就要给你们毕业证书了,你们到这里是有原因的。有时你的不自信和无经验也会导致你去接受别人的期待、标准或价值,但你们要知道,无经验可以造就你们自己的路,一条没有“事情本应怎样做”之负担的路,一条由你自己的理由来定义的路。
前几天,我带着快四岁的儿子去游乐场,我看着他玩街机游戏,他玩得无比专注,努力朝着靶子投球。作为一名犹太裔老妈,我跳过20步,已经开始想象他成为大联盟球手,投球精准,手臂健壮,用心专注,但后来我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玩投球是为了用票换取粗劣的塑料玩具,最终的奖励比游戏的过程更令他兴奋。我当然想鼓励他享受游戏的快乐和挑战,不断练习带来的进步,因表现出色而得到的满足感,甚至还有完成游戏目标时的成就感,但这些都比不过一毛钱的塑料小人。小人伸出黏黏的手臂,还可以贴在墙上,这就是奖励。从孩子的本性中,我们看到许多自己天生的偏好,我看到了我自己,也许你们也能。
随处可见,奖励被当成虚假偶像来崇拜,威望、财富、名声、权势,你们将来就算不会全部遇到,至少也会遇到其中几个。当然我今天来演讲的部分原因,除了我是个自豪的哈佛校友之外,就是我在生命中得到了一些非常令人羡慕的玩具,其中包括以一件不是塑料做的,不太粗制滥造的东西:奥斯卡小金人。在毕业演讲时我们会撞到常见的烦事,那就是成功人士来告诉你,成功带来的结果并非那么值得信任。但我觉得这种矛盾可以被弥合,而且是有教导意义的。成就总是美妙的,但你得知道为何这样做。如果你不知道,它就会变成可怕的陷阱。
哈佛求学的黑暗时光
我高中是在长岛一家公立学校Syoseet高中,我们学校的女生都拿着Prada包,烫直了头发,而她们的口音,是我这个9岁从康州搬来的女孩为了融入而一直在模仿的。因为我年纪太老,所以我上高中时互联网刚兴起,同学都不太在意我演员的身份,我在学校出名是因为我的背包比我的人还大,而且我满手都是修正液,因为我不喜欢笔记本上出现划掉的痕迹。毕业年册中我被评为“最可能成为智力竞赛选手”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最呆的书呆子。
星战EP1刚上映,我就来到哈佛读书,我知道我得重新建立别人对我的看法了,我害怕大家以为我只是靠名声才进了哈佛,担心他们觉得我配不上这里严格的智力标准。其实真相也差不多如此,我来哈佛之前从没写过10页的论文,我都不知道自己写没写过5页的论文。我被一位同学的淡定眼神刺激并吓坏,他是Dalton或者Exeter高中的名校生,他说跟高中相比,哈佛的作业量是小菜一碟,我是完全应付不来。我觉得一周读完一千页书是不可想象的,而写出50页的论文是我永远都做不到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意图,我连跟自己说清楚都做不到。
我从11岁起就在演戏,但我认为演戏是轻佻且无意义的。我出身书香门第,非常在意别人是否把我当回事。跟我不敢发声相比,大一时新生培训的第一天,五个不同的同学分别跟我这样自己介绍。他们说,我将来会当美国总统,记得我跟你说过这句话。严肃地说,他们的名字是伯尼•桑德斯、马克•卢比奥、泰德•克鲁兹、巴拉克•奥巴马和希拉里•克林顿。说正经的,我相信他们每一个人,他们的态度和自信本身就足以证明他们的预言,而我却无法摆脱自我怀疑。我入学只是因为我是名人,别人就是这样看我的,我也是这样看我自己。在不自信的驱使下,我决定要在哈佛找到严肃而有意义的事情,来改变世界,让世界更美好。
年仅18岁的我已经演了7年戏,以为自己在大学里找到一条更加严肃和深刻的路,所以大一那年秋天我决定修神经生物学和高等现代希伯来文学,因为我很严肃、很智慧。不用说,我两科都应该挂掉。顺便说下,我拿到了B,而且直到今日,每周末我还要烧小雕像,供奉保佑成绩注水的异教神灵。但当我为了希伯来语课的ABC以及神经应答的不同机制而挣扎时,我看到朋友们写关于帆船的论文,写流行文化杂志,看到教授讲童话故事和黑客帝国。我发现,为了严肃而严肃,这本身就是一种虚荣,是一种模棱两可,是为了反抗我想象出的自我而采取的一种姿态。我当演员当然是有原因的,我爱我的职业。我从我的同伴和导师们身上看到,这不只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这是最棒的理由。
当年毕业典礼时,坐在你们今天坐的地方,我花了四年时间来寻找其他的东西来让我开心。我对自己坦白,我真是等不及回去拍更多的电影了。我想要讲述故事,想象别人的生活,并帮助别人做到同样的事。我找到了,或者说重拾了我的理由。你们现在拿到了奖励,那就是你们手中的哈佛毕业证,但你背后的理由是什么?
哈佛学位对我来说,是我在这里被激发的好奇心和创造力,是我维系的友谊,是格莱安姆教授告诉我不要去描述光线是怎样照进花朵的,而要描述花朵投下的影子,是斯卡里教授谈到戏剧是一种变革性的宗教力量,是卡瑟琳教授向我们展示视皮质只靠想象就可以被激活。虽然这些知识并不能帮我回答最常遇到的问题:你穿哪个设计师的作品?你的健身秘诀是什么?能说几个化妆小贴士吗?但从那之后我再没有因此前我可能会觉得愚蠢的问题而为自己感到羞愧。我的哈佛学位以及其他奖项都是我的经历的象征。木制地板的讲堂、多彩的秋叶、热香草托斯卡尼尼、在图书馆软椅上阅读精彩小说、在食堂里边跑边喊:“哦!啊!城市脚步!城市脚步!城市脚步!”
如今浪漫地回想求学时光是很容易的,但我也有过非常艰苦的日子。年方19岁,初次因分手而心碎,吃了有问题的避孕药,后来因为导致抑郁的副作用而停产,而且冬天几个月不下楼,看不到阳光,合在一起造成了很黑暗的时光。尤其是在我大二那年,曾经几次在跟教授会面时失声痛哭,不知自己该怎样努力而崩溃,连早上从床上爬起来都成问题。那段时间我对功课的座右铭是:做完,不怎样。只要能完成作业,就算让我吃超级大包酸味软糖都行,能写完一份10页的论文就好。我觉得自己完成了伟大的功绩,我不断对自己说:做完,不怎样。
寻找自我价值
几年前,我跟我老公去东京玩,吃到了最美味的寿司饭店。我不吃鱼的,我是素食主义者,所以你们知道该有多好吃了。即便只是蔬菜,那寿司都是梦幻般的味道,饭店只有六个座位。老公和我很惊讶,怎会有人把米饭做得如此超绝,我们纳闷他们为何不把店做大一点,做成全城最火爆的饭店。当地的朋友跟我们解释,东京所有最棒的饭店都是这么小,而且只做一样料理:寿司或天妇罗或照烧。因为他们想要把事情做好做漂亮,关键不在于数量,而是对某事追求至善至美的过程中的愉悦。我现在仍在学习,关键是做好,而可能不是做完。做某事时的快乐、敬业和炉火纯青,可以给我们服务的对象带来一种特定的享受,当然也让我们自己得到享受。
在我的职业生活中,我花了许多时间,寻找我自己做事的原因。我的第一部电影在1994年上映,又是一件很吓人的事,那年你们大部分人才出生。电影出来时我才13岁,至今我仍能一字不差的复述《纽约时报》对我的评价:波特曼小姐摆造型的功力比演戏强很多。这部电影得到的所有评价都是不温不火,而商业方面则是惨败,这部电影叫做《这个杀手不太冷》,在欧洲叫做《杀手莱恩》。而到今天,过了20年,拍完了35部电影之后,它仍是人们见到我时最常提到的片子,他们告诉我多爱这部片子,这片子多感人,说这是他们最爱的电影。
我感到很幸运,我首次参演的电影,起初在所有的标准和衡量上来看都是一场灾难,我很早就学到,我的价值应该来自于电影拍摄过程的体验,来自触碰人心的可能,而不是我们行业最首要的荣誉:商业和影评方面的成功。而且,最初的反响可能会错误预测了你的作品最终的价值。
于是我开始只挑那些我热爱的事情来做,只选那些我知道能汲取到有意义经验的工作。这让我周围的所有人都彻底困惑,经纪人、制片人、还有观众都是如此。我拍了外国独立电影《戈雅之灵》,为此我学习艺术史,连续四个月我每天研读戈雅和西班牙裁判所。我拍了动作片《V字仇杀队》,为此我学习了所有自由战士相关的东西,他们也被叫做恐怖主义者。我拍了大麻喜剧《王子殿下》,我连续笑了整整三个月。我可以决定我自己的价值,而不是让票房或名声来决定。
当我拍《黑天鹅》时,整个经历都是属于我自己的。我感觉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不怕别人怎么用嘴喷怎么用笔骂,也不在意观众是否愿意到影院看我的片子。对我很有启示的是,对于芭蕾舞者,当你的技巧达到一定高度后,唯一能让你与他人不同的,就是你的怪异甚至瑕疵。有位芭蕾舞者因转圈的轻微不平衡而出名,从技术上说,你永远不能做到最好,总有人比你跳得更高,或者有更美的姿态。你唯一能做到最好的,就是发展你的自我。为你自己的体验做主就是《黑天鹅》所讲的事。我和导演Darren Aronofsky合作,导演把我最后一句台词改成了:这真完美。因为我的角色Nina在艺术上的成功,只在为自己找到完美和愉悦之时出现,而不是为了试图在别人眼中变得完美。所以当《黑天鹅》取得商业上的成功,而我也开始得到赞扬之时,我觉得荣耀和感恩的是,我接触到了人心,我已经建立了自己价值的真正核心,我需要它不受别人反应的影响。
拥抱对自身局限的无知
大家告诉我《黑天鹅》是艺术上的冒险,演绎职业芭蕾舞者是恐怖的挑战,但我觉得促使我去演的并非是勇气或胆量,而是我对自身局限的毫无所知。我对所做之事压根没有准备。无经验让我在大学时缺乏自信,让我愿意遵循他人的规则。如今,它让我敢于接受挑战,那些我根本没意识到是挑战的挑战。当Darren问我是否能演芭蕾舞者时,我跟他说我基本就是个芭蕾舞者,当时我真心是这样以为的。
很快,在准备拍摄时我才明白,我距离芭蕾舞者还差15年的功夫。这逼着我多付出了数百万倍的努力,当然特效和替身也帮忙造出了最终效果。但关键是,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局限,我绝对不会冒这个险,而风险为我带来了最棒的艺术体验。我不仅感觉到完全无拘无束,还在拍摄时找到了老公。
同样,我刚执导了第一部电影《爱与黑暗的故事》,我对横在面前的挑战一无所知,这是一部时代片,对白全是希伯来语,我也在片中出演,和8岁的小演员对戏。我本该被这些挑战吓到,因为我对此毫无准备,但我对自身局限的彻底无知像是种自信,而且让我坐上导演椅。在这个位置上,我必须把这些弄清楚,即便所有的证据都显示我能力不足,我仍相信自己能搞定这些事。这还只是战斗的一半,另一半靠的是拼命的工作。这场经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深刻也是最有意义的一次,当然我不是怂恿大家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去做心脏手术。
诚然,跟其他职业相比,拍电影不会带来太严重的后果,而且可以用特效来弥补错误。我要说的是,要好好利用你如今不是那么怀疑自己这件事,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变得更加现实,这包括对我们自己能力和缺陷的认知,而这种现实对我们没有好处。人们总说要放手去做你害怕的事,这对我来说行不通,如果我害怕,我就会跑掉,而我也会劝我的孩子这样做。恐惧在很多方面保护了我们,对我有用的是,投入到自己的无知当中。超越本身的过度自信,人们常用这事来谴责美国孩子,还有那些分数膨胀自我膨胀的。其实如果能让你尝试从不敢尝试之事,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你的无经验是种财富,能让你有原创和跳出常规的点子。接受你经验上的缺乏,把它当成财富来用。
我认识一位小提琴家,他告诉我无法作曲,因为他懂得太多曲目,所以每当他想到音符,现有的曲目就会立刻出现在脑海里。刚开始时,你最大的长处之一,就是不知道事情应该是怎样做的,你的头脑里没有塞满曲目,所以可以自由地创作,而你不会对事情的状况习以为常。你所知道唯一的做事方式,就是你自己的方式。你们大家都会成就伟大事业,这是毋庸置疑的,每次你动手做新事时,你的无经验要么会引领你走上一条遵循他人价值的路,要么会让你创造属于自己的路,即便你不知道你在创造新的路。如果你的理由是属于你自己的,你的路,即使是奇怪而坎坷的路,也将会是完全属于你自己的。而你能控制你所做之事带来的奖励,让你的内心世界更加充实。
抓紧身边的好人
下面这话可能听起来像美国小姐选手的发言,我所经历的最令我满足的事,真的是跟人之间的互动。在墨西哥跟乡村银行的女性接触,跟FINCA微型金融组织共事,跟当地最早,也是唯一接受过中等教育的肯尼亚乡村的年轻女性见面,跟解放儿童组织在发展中国家建造可持续的校舍,在卢旺达跟自然保护主义者追踪猩猩,这虽然是老生常谈,但这是真实,帮助他人最终会给你带来更多。跳出你自己的事,偶尔关心一下他人的生活,这会提醒你,你不是宇宙的中心。不管我们慷慨与否,我们都能改变他人的生活,就算是在工作中,也有小小的善举,剧组成员、导演、演员们对我的关爱,带来最持久的影响。
当然,在我的世界里,最首要的,是我跟家人和朋友之间的爱。我希望你们的朋友都能不离不弃,就像我在哈佛的朋友们,毕业后一直来往。我在学校的朋友们至今仍非常亲密,我们彼此关爱,熬过伤痛,我们在彼此的婚礼上跳舞,我们在葬礼上彼此扶持。我们抱着宝宝轻摇,我们一起参与项目,帮助朋友找到工作,还在朋友辞掉烂工作时开派对庆祝。而如今我们的孩子在创造第二代的友谊,看着他们一起蹒跚走路的,是我们这些疲惫而凌乱的上班族家长。抓紧你身边的好人,别让他们跑掉,这所学校能给你们的最大财富,就是一群将来会成为你一辈子的家人,也是良师益友的同学。
我记得总是对剑桥的春天很不爽,骗我们回忆起阳光晒满院子,人们扔着飞盘欢声笑语的场景,之前可是八个月黑暗而阴冷的图书馆苦读啊。感觉像是学校竟能操纵好天气,使之成为我们留在心中的最后回忆,让我们总想回来看看。我知道我们学校的魔力远远不止天气控制,它改变了我想问的问题,引用我最爱的思想家亚伯拉罕•约书亚•赫施尔的名言:生存或毁灭并不是问题,至关重要的问题是,该怎样生存,该怎样毁灭。谢谢你们,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大家将来如何创造美好事物了。
(听译:谷大白话,小标题均为编者所加)